0252《12堂文学阅读课》-pdf,txt,mobi,epub电子版书免费下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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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编辑推荐】
1、超强的作者阵容:既有王蒙、王安忆这种享誉海内外的中国当代作家和作协领军人物,也有钱理群、陈思和等北大和复旦中文系著名教授,以及黄源深、袁筱一、许钧等华师大、浙大资深外文系教授和翻译家。
2、解读经典中的经典:《红楼梦》《水浒》《史记》《傅雷家书》《雷雨》《故事新编》《悲惨世界》《浮士德》《简?爱》《包法利夫人》《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》《局外人》,均为中外文学史上的光辉之作,且耳熟能详,深受读者喜爱。
3、文学爱好者的福音,大师引路,认识不一样的名著,了解常人难以企及的阅读体验。
4、 “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”,每个读者都可以定位自己心中的哈姆雷特。
5、这本书就像一杯果汁,由大师们精挑细选,现磨现榨,新鲜而又别有风味,便于我们汲取到不一样的美味。
6、在阅读中开拓了我对经典的理解,经典作品的价值在于历久弥新,每一次阅读都会有一种新的理解。重读经典既是经典的重新找回,也是人生的再次绽放。
7、智者千面,经典万篇。由大师诠释经典,让人拍案叫绝。
【媒体评论】
每一个讲解者切入名著的角度都是不一样的,他们的感受也都是独特的,你可以认同,也可以不认同,甚至可以反对他们的看法,但你不可能不受启发。
——陈子善
好就好在《雷雨》是一部谁都说不清的作品。一部伟大的作品必然体现人性的极其丰富,人性一丰富就不能说清该部作品了,说不清楚的作品,也就成了一部说不尽的伟大作品。
——陈思和
司马迁在《史记?货殖列传》中不但举了先秦时期许多富豪成功的例子,而且更将汉代建立以来发家致富的典型与他们的财富数量排列出来,作为表扬的典型。这就是比《福布斯》排行榜早了整整两千年的司马迁排行榜。
——周振鹤
鲁迅在《故事新编》里面注入的正是一种现代的、怀疑的精神,而且里面渗透了他自己的那些刻骨铭心的、生命的痛苦和悲凉的体验。而这些小说在艺术上又表现得如此复杂,嘲讽的、悲壮的、崇高的、荒诞的调子交织在一起,互相质疑、补充和撕裂……这样的历史小说是我们过去所看不见的,完全是鲁迅的一种新的创造。
——钱理群
【内容简介】
经典名著以其经久不衰的魅力而成为跨越时代和国别的传世之作。正如莎士比亚所说,“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”,不同读者对名著会有不同的解读。“名家解读名著”——名著因为名家独有的智慧而显得更加熠熠生辉。本书主要内容根据上海图书馆举办的“名家解读名著”系列讲座整理而成,王蒙、王安忆、陈思和、苏童等十余位当代名家带领读者一起重读《红楼梦》《悲惨世界》《雷雨》《包法利夫人》等经典名著。
【作者简介】
王蒙,著名作家,历任共青团干部、文化部长、中共中央委员,全国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主任,现任中国作协名誉副主席。
王安忆,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、上海市作家协会主席、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。
【图书目录】
版权信息
序
中国文学
放谈《红楼梦》诸公案
解读《傅雷家书》
一部说不尽的伟大作品——《雷雨》
司马迁排行榜——读《史记·货殖列传》
我读《水浒》
漫谈鲁迅的《故事新编》
外国文学
解读《悲惨世界》
《浮士德》中的人生哲学
理解与翻译——谈《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》
谈谈《包法利夫人》
《局外人》:现代性与荒诞
人物性格的魅力和小说语言的魅力——《简·爱》赏析
【精彩试读】
陈子善
自从人类发明了文字和书籍,人类就一直在思考,阅读是为了什么?如何阅读?尽管一千个人或许有一千个回答,但阅读中不可或缺的一个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,就是要认真阅读经典,阅读过去千百年里中外文学家、史学家、哲学家和艺术家创造的文学、史学、哲学和艺术等各个人文社科领域的经典作品,却是大部分人都会认同的答案。
简要回顾我们的阅读史,就会发现,在特殊的历史年代,正常的阅读,包括阅读经典,都会成为几乎不可能的事。我觉得我们应该庆幸生活在现在这个时代。年轻朋友很难想象我经历过的那个时代,在那个时代里阅读是一件奢侈的事情,甚至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。20世纪80年代初提倡“读书无禁区”,新的阅读时代才开始。我们的阅读史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,走到今天我们大家可以一起没有拘束、没有压力地讨论阅读这件美妙的事情。这个变化是非常大的。
而且,阅读并不限于文字即书本的阅读,观赏一幅画,聆听一首交响乐,其实也是一种“阅读”,因为这样的“阅读”,同样可以提升认知,陶冶情操。记得我有幸参加过一次上海市古典音乐知识比赛,20世纪90年代上海有个古典音乐爱好者协会,组织过古典音乐知识比赛。协会有一份会报,就在报上用一整版的篇幅登出初赛考题,有选择题,有填空题,有问答题,各种各样的考题。参赛者填好后,在规定的时间内寄到会报编辑部去。编辑部根据他们收到的答题确定参加下一轮决赛的人选。我填了寄去,有幸选中参加决赛。我是连五线谱都不懂的,决赛怎么比呢?很简单,就坐在台上,放一段音乐,参赛者按钮抢答。首先回答这是谁作的曲,其次回答这是什么曲子,哪一部作品里面的哪个段落。这个挑战是很大的,如果对古典音乐特别是其中的经典作品没有系统的知识是不行的。我一按钮抢答,考官就问我这是谁的音乐,我说莫扎特的,又问莫扎特哪一部作品,我答不上来了。但我能确定这是莫扎特的曲子,结果我得了第三名,这是我听古典音乐经典作家莫扎特作品给我带来的基本素养。
阅读对我们的人生太重要了。我觉得,不管文科生还是理科生,能够坚持阅读就是件了不起的事情。我接触过不少理科生,他的文史知识不比文科生低,他的工作可能是理科方面的,但是他个人对文科也有兴趣,他的见解不亚于文科生,甚至超过文科生。我想这是一种理想的状态,就是他的工作和他的兴趣能够取得平衡,不会因为他的工作而放弃阅读的兴趣。
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,每天、每年都有那么多的书出版,各种各样的书,统计出来的数字是很吓人的。我们的时间又非常有限,那么我们阅读什么?《12堂文学阅读课》这本书邀请了一些文学界和高等教育界的作家、翻译家和学者,都是对阅读有很好感受的人,以导读的方式来介绍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,每一位讲解者切入名著的角度都是不一样的。比如第一篇王蒙讲曹雪芹的《红楼梦》,他并不分析贾宝玉、林黛玉这些人物形象,他就是讲《红楼梦》问世后引起的各种争议,一直到当下的各种不同的理解,这个角度就很好。王安忆讲雨果的《悲惨世界》是直接切入的,她不去介绍雨果是什么人、雨果的经历怎么样,她就是介绍这本书是怎么打动她的。还有王宏图讲歌德的《浮士德》,对歌德这个作家做了详细的介绍,谈到浮士德形象的发展演变,歌德之前写浮士德的作家是怎么写的。所以我感到有意思的是,每一个讲解者切入名著的角度都是不一样的,他们的感受也都是独特的,你可以认同,也可以不认同,甚至可以反对他们的看法,但你不可能不受启发。有多少个读者就有多少个莎士比亚,道理就在这里。
中外经典名著的阅读对我们今天来讲,可能尤其需要。什么是经典?中外文艺理论界有很多讨论、阐释,这是个很复杂的理论问题,我这里就不多展开了。但至少有一点,经典是经过了时间淘洗的,那么多年下来大家都公认《史记》是经典,肯定有它的道理。我始终有一个观点,在当下这个社会,我亲身经历过那么多事情,虽然我不可能全部都经历过,但眼睛看得到的、耳朵听得到的,甚至我亲身参与的,我都经历了。而历史上这些文学、哲学、史学或其他名著,描写的或反映的是远去的那些年代,当时的人对文学是怎么表达的、对历史是怎么看的、在思想上对人生、宇宙是怎么探索的,这些我们都没有经历过,我们难道不应该了解一下吗?不应该通过阅读去“体验”一下吗?
当然会碰到一个很普遍的问题,很多经典很难读,尤其大部头的经典。我必须承认,托尔斯泰的《战争与和平》我都没有读完,但这不妨碍我对这些经典的敬畏。在我从事的专业范围里,我必须要熟读一些书,我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研究,那么现当代文学中的一些经典,哪怕再长我也必须读完。我们经常用一个形象的比喻,就是说要把它“啃”完。普通的读者就没有这样的负担了,与阅读的关系,恐怕更多的不是专业阅读的关系,而是非专业阅读的关系,有了更大的选择余地和更自由的空间。在这样的前提下,就应该让自己的阅读更加丰富、更加多元、更加有趣、更带来阅读的愉悦,这样的话,经典作品还是一个首选。
我觉得读过经典,人才不虚此生。对于经典作品,我们不应该仅仅知道一个作者名和书名而已,应该认真阅读适合你自己的经典作品。这对我们每个人来讲都是不一样的。你当然可以有自己最喜欢的经典:有些经典对别人很适合,可能对你不一定适合。你有自己喜欢的经典,可能过一段时间又会拿出来重读。我的老师钱谷融教授今年一百岁,有一部书就是他经常重读的——《世说新语》,各种版本的《世说新语》,他能找到的都找来读。他读过很多中外文学名著,读了以后他觉得《世说新语》最适合他。对他而言,《世说新语》是经典中的经典。所以说只有在你阅读面比较宽的情况下,才有能力去选择适合你自己读的经典。在不断阅读的过程中,不断开阔眼界,也许慢慢地会发现某一本书对自己最合适,可以反复阅读,而每次阅读可能都会有新的感受。
以上就是我阅读了《12堂文学阅读课》后的一些感想,供大家参考。
放谈《红楼梦》诸公案/王蒙
所谓《红楼梦》诸公案,就是指和《红楼梦》有关的各种争论,现在已成为一个公共的话题。我作为一个“红迷”,对这些争议有一些自己的看法,但这些看法基本属于业余爱好。所谓“放谈”,是因为我对这些问题没有做过科班的研究,只是随便说说。
我知道,关于《红楼梦》的争论有的也很有趣,清朝有“拥薛”和“拥林”的两位老头,一位说薛宝钗可爱,一位说林黛玉可爱,争论到最后演变成了肢体接触。所以,我今天的“放谈”万一不小心触到了某一学派的观点,或者触到了知识上的“地雷”,我事先告饶一下,我绝没有赞成哪一派,或者反对哪一派,只是谈一下自己的看法。要是不小心冒犯了哪位学者,我愿意再去接受一次知识的启蒙;反过来,如果我无意中迎合了某个学派的观点,欢迎大家组织“专案调查”,我绝没有喝过那个人的酒,也没有收过红包,我可以用我的身家性命担保。
《红楼梦》的主题
《红楼梦》争论最多的一个问题是:《红楼梦》的主题到底是什么?这个问题有各种各样的答案,我就我所知道的,引用一下。一是以王国维为代表的,运用叔本华的哲学来解释,认为《红楼梦》的主题是欲望的悲剧,或者说是人生的悲剧。王国维说,《红楼梦》一书与任何喜剧相反,彻头彻尾是悲剧。叔本华有“男女之爱是形而上学”的理论,王国维就用这个理论来介绍《红楼梦》。叔本华认为,人生就是欲望,而欲望永远没有止境,人生的欲望就像乞丐乞讨,得到了一点,不是满足,而是期待更多!
有人认为,不仅叔本华有这种思想,老庄也有这种思想。老子曰:“五色乱其目,五味乱其腹。”老子又曰:“天下皆知美之为美,斯恶已;皆知善之为善,斯不善已。”得到的越多,产生的不满足会越多。佛家认为,爱恋生贪欲,贪欲生嗔怨,嗔怨生烦恼。
林黛玉最爱的是贾宝玉,但是嗔怨最多、烦恼最多的也是贾宝玉。这样的解释和《好了歌》也是一致的,歌里唱道:“世人都晓神仙好,唯有功名忘不了!古今将相在何方?荒冢一堆草没了……”
王国维认为,《红楼梦》给人最大的教育就是思想的解脱。但我个人认为,看完《红楼梦》之后,既得到了解脱,同时也变得更加执着。《红楼梦》说,“好”便是“了”。但《红楼梦》本身有另一面,“好”便是“好”,“了”便是“了”。曹雪芹作为一个没落贵族的后代,描写吃螃蟹、过生日、作诗、元妃省亲很是欢快,这怎么是“了”呢?何等富贵荣华啊!“……烈火烹油、鲜花着锦之盛”!所以,从逻辑上看,《好了歌》并不能让人真正地“了”。“古今将相在何方,荒冢一堆草没了。”古今将相死后是荒冢一堆,但活着的时候,依旧是将相啊,活着就要建功立业!
《红楼梦》又名《风月宝鉴》,这风月宝鉴正面看是美人,反面看是骷髅,意为美人终究要变成白骨。其实这是没有说服力的,美人就是美人,我们说的是“现在”,没必要考虑八十年之后的事,八十年之后,我们都将变成白骨。所以,看《红楼梦》会让人感到非常矛盾,看到“好”的地方还真是“好”,看到“了”的地方未必“了”。
也有人把《红楼梦》的主题思想解释成阶级斗争,其代表人物是毛泽东主席。毛主席把《红楼梦》当历史读,认为《红楼梦》是王、薛、贾、史四大家族的兴衰史。这种观点完全符合毛泽东的身份,如果毛泽东看《红楼梦》就看黛玉葬花、黛玉悲秋之类的,那就不是毛泽东了。所以,毛泽东的见解的确很有独到性、启发性,《红楼梦》里的确写到了很多阶级斗争。
第三种看法呢,跟毛主席的观点有些接近,但不像他这么尖锐,认为《红楼梦》的主题思想是反封建。里面描写了大家族对少女的迫害,晴雯、金钏等的命运,毫无自由恋爱可言,毫无人权可言,毫无民主可言,《红楼梦》在客观上对封建社会确实有很深刻的控诉。这种反封建说在今天是占主导地位的,从李希凡先生起,到现在的冯其庸先生等,都是强调《红楼梦》的反封建,而且把反封建和明末清初中国出现资本主义萌芽联系起来。
我个人认为,大致上,反封建的思想在《红楼梦》里确实存在,因为曹雪芹写出了封建理法、意识形态、家族观念对青年人的戕害。是不是这些都和资本主义萌芽有关系呢?有时候我也犯糊涂。比如,有人认为,贾宝玉说,女孩子可爱,女孩子是水做的;男人不好,男人是泥做的。把这个看成能证明贾宝玉有妇女解放思想,我不同意,这和女权主义更不沾边。贾宝玉喜欢女孩和男作者的“弗洛伊德”心理有关。我在自己14到22岁期间,怎么看怎么觉得女孩比男孩可爱,而且,我还有一个理论,女孩容易革命,因为在旧社会,女孩受的压迫更深。我个人认为,说《红楼梦》反封建是不错的,但这是不是它的主题思想呢,我看没有这么简单。
第四种观点是把《红楼梦》说成是爱情悲剧,有情人难成眷属。在“文革”期间,曾经反复批判资产阶级的红学观点,即爱情主线说。这个观点认为,《红楼梦》的主线是宝黛的爱情悲剧,但被狠狠地批判了,认为这个观点是资产阶级观点,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阶级斗争上。说《红楼梦》是爱情悲剧,是符合事实的;说《红楼梦》是以宝黛的爱情悲剧为主线,也是符合事实的。其他的部分写得也很精彩,但是没有这个突出。
以上是第一个公案,对于这第一个公案,我简单做一下评论,我觉得,对于《红楼梦》的主题思想,不要企图用一个简单的命题、一个简单的主谓宾结构把它说清楚,《红楼梦》本身是一部立体的作品,其中包含着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,包含着喜怒哀乐、生老病死、悲欢离合。因此,对《红楼梦》的主题也应该进行立体的研究和阐述,而不能用一句话来概括。
关于宝钗和黛玉
第二个公案是关于宝钗和黛玉的,《红楼梦》在处理宝钗和黛玉时与众不同。在太虚幻境中,有关宝钗和黛玉的判词,是把这两人合着一块儿描写的。“可叹停机德,堪怜咏絮才!玉带林中挂,金簪雪里埋。”“停机德”指的是薛宝钗,她很有德行,很符合封建道德的标准。“堪怜咏絮才”“玉带林中挂”是指林黛玉,“金簪雪里埋”就是指薛宝钗了。“都道是金玉良缘,俺只念木石前盟。空对着,山中高士晶莹雪;终不忘,世外仙姝寂寞林。叹人间,美中不足今方信:纵然是齐眉举案,到底意难平。”“金玉良缘”讲的是贾宝玉和薛宝钗,“木石前盟”是指贾宝玉和林黛玉,“空对着,山中高士晶莹雪”指薛宝钗。从曹雪芹来看,他并没有认为薛宝钗不好,但贾宝玉始终爱着林黛玉,这是《红楼梦》最尖锐的问题,从清代起,大家就为此争论。
第一种观点是“拥黛抑钗”,认为林黛玉真诚、重感情、单纯,而薛宝钗是阴谋家,认为她从进入荣国府那天起,她的每一项行动都是为了当贾宝玉夫人。
第二种观点认为薛宝钗好:宝钗宽厚,黛玉促狭;宝钗身心健康,黛玉颇多病态;宝钗令人愉快,黛玉平添烦恼;宝钗能做贤妻良母,而黛玉不能。我记得在重庆时,曾说过,要是能被林黛玉爱上,那将是一件非常值得的事;但很可能在婚后会被林黛玉逼得跳了井,但即使跳井,那也是值得的,死而无憾。
第三种观点是“钗黛二元论”,即在小说中,喜欢林黛玉,在实际生活中,喜欢薛宝钗;谈恋爱的对象可以是林黛玉,但老婆得是薛宝钗。
第四种观点是“钗黛一元论”,以俞平伯先生为代表,认为薛宝钗和林黛玉是“双峰并峙,二水合流”,她们各代表人生的不同方面。林黛玉是性情的,薛宝钗是理智的;林黛玉是瘦弱的,薛宝钗是健康的;林黛玉不擅长社交,而薛宝钗擅长。
薛宝钗代表了一种文化,而这种文化在别人看来是假的,就像鲁迅评论刘备,他认为,刘备太仁义了,所以大家就觉得刘备虚伪。但实际上,读者又看不出曹雪芹把薛宝钗当成一个伪善者。作者为什么把这两个人做了统一和相关的处理,薛宝钗和林黛玉确实是两种不同的性格,这也是人类面临的两难选择。
这两种性格不仅在中国的书中有,在外国的书里也有,安娜·卡列尼娜偏重于感情,她的丈夫偏重于理智。所以,我们要从不同的角度看,所有的人物都是出自作家之手的,都代表着作家的观念。曹雪芹认为,人性这种两难的选择在文化与性情之间,在理智与感情之间,在真诚与礼貌之间。从这个意义上看,《红楼梦》也提出了极为有趣的问题。
《红楼梦》人物阵营的划分与价值判断
第三个公案是《红楼梦》人物阵营的划分与价值判断。1949年后的“新红学”都习惯于把《红楼梦》中的人物分成两大阵营,一大阵营就是封建主义、封建体制、封建意识形态的维护者,其中包括贾母、贾政、王熙凤、袭人、探春。
王昆仑先生很早就提出,袭人是贾母和王夫人派到贾宝玉身边的特务。著名美学家王朝闻先生写过一本三十万字的《论凤姐》,里面就专门有一章批判探春,认为探春是站在封建统治者的立场,维护封建专制的利益,她的聪明智慧只能反映她的狰狞面目。
贾宝玉、林黛玉和晴雯是封建统治的反叛者,尤其是晴雯。这两大阵营的划分是有道理的,我认为这可以帮助我们理解《红楼梦》的人事格局,但这样的划分又是不严格的,可能把事物简单化。我尤其不赞成全面否定探春,探春在大观园里实行“包产到户”,劳动大众很是拥护。在搜检大观园时,反封建的象征如贾宝玉、林黛玉者,一声没吭,而只有探春对搜检大观园进行义正辞严的批判。所以,简单地用一分为二的方法来进行划分是不全面的。
《红楼梦》“另有本事”?
第四个问题是关于《红楼梦》是不是自传,即“另有本事”,除了我们现在看到的《红楼梦》外,是不是曹雪芹当时真的有这样的经历?曹雪芹是南京人,家里也经历了很曲折的事,这是第一个“另有本事”的含义。
第二个“另有本事”的含义是曹雪芹在写作过程中由于种种世俗的原因,很多内容运用了曲笔的写法,除了表面上的故事外,里面还有一个作者没有写出来的故事。胡适说过,《红楼梦》的作者是曹雪芹,《红楼梦》是一部隐去真事的曹家自述。
说到《红楼梦》“另有本事”的,还有更进一步的一派,那就是索隐派,认为《红楼梦》实际上是一本密码,其中心思想是反清复明,贾宝玉影射的是顺治皇帝,袭人是崇祯皇帝。“袭人”就是“龙衣人”,穿着龙衣的自然就是皇帝了,不是顺治,就是那个失败者,崇祯皇帝。
还有更奇特的说法,什么《红楼梦》写的是宇宙发生学,什么太极红楼梦,什么林黛玉是刺杀雍正皇帝的刺客,说不胜说。
之前,比较流行的说法是《红楼梦》的谜语说,特别是刘心武,他在中央电视台以这个观点讲了《红楼梦》,又出了书,还引起了争议。来上海之前,我在四川,媒体的朋友就让我为此表态,我十分警惕,这事千万不能随便表态。我没有听刘心武的七讲,也没有看他的书,就看过他写的一篇关于秦可卿的文章,我现在看来也挺有道理的。他认为,秦可卿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,但贾家很讲门第,因此可能性不大。而且,秦可卿模样又标致,行事又大方,她的风度举止也很完美,得万千宠爱于一身,又是王熙凤的知音。我还有一点补充,秦可卿和她的弟弟秦钟反差太大,秦钟简直像个猴子一样,还没进化完呢!
最近,我听说还有一个新的说法,觉得也很有道理。《红楼梦》里写道,秦可卿的闺房里有赵飞燕、武则天、杨贵妃等人使用过的用具,都是皇家器皿。于是,刘心武先生认为,秦可卿的出生并不寒微,而是贵族出身。我学问不够,当时听刘心武先生这么一说,觉得也不错。
后来,有几个高校里教中国小说史的教授跟我说,那时候的小说写到貌美风流的女子都这样描述,这是套话,根本不是什么凭据。究竟谁说得对呢?我说不清楚。有时就会陷入这样一个怪圈,觉得这个观点有道理,那个观点也挺有道理,无所适从。胡适、俞平伯都分析说,贾珍和秦可卿有乱伦的关系,因为秦可卿淫丧天香楼是一个证据。另一个证据是,秦可卿死的时候,贾珍哭得像一个泪人儿。
但周汝昌分析说,贾珍和秦可卿没有问题,他说,如果公公和媳妇之间有问题的话,贾珍应该唯恐避之不及才是,反之,不就是不打自招吗?听了这话,我也觉得挺有道理的。在工作生活中也有这样的情况,有的一男一女之间可能存在暧昧关系,但他们的行为都非常隐蔽,根本想不到他们有这样的关系。
我说这些想表达的意思是,对《红楼梦》“本事”还只是猜测多,证据证物少,真正能做出结论的证据几乎没有。《红楼梦》写到的内容太多,头绪太多,人物也太多,不可能一一交代清楚,于是留下了大量的空白,而填补这些空白就是阅读的极大乐趣,是小说对读者的极大诱惑。
海明威说过,作品是冰山,只露出四分之一,还有四分之三在水里。我们在阅读作品的时候,往往对这四分之三产生极大的兴趣。所以,对《红楼梦》“本事”的讨论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诱惑,但不可能完全证明真伪。
我个人觉得,刘心武的贡献在于他找出了《红楼梦》的一些细节之处,比如关于秦可卿的出身、关于元妃的病等,对这些做出解释对于一个写小说的人如刘心武来说,是一个难以克制的诱惑,但他解释得过于凿实了,使自己易陷于被攻击的境地。“猜谜”要适可而止,不然就会引起很多非议,这是我的见解。同时刘心武的猜测与分析,引起了读者的巨大兴趣,引起了轰动,掀起了新的一轮读“红”、谈“红”、研究《红楼梦》的高潮,这个事实是不能否认的。
比“猜谜”更厉害的是索隐派,有人认为世界上很多事物带有符码的性质,在符码背后有没有说出来的话,甲骨文、电报都是如此。诸葛亮夜观天象,知晓天下大事,世界上其他国家也有人把星星的组合当成符号分析人间的事情。
我看过台湾的一本名为《圣经密码》的书,那就更离奇了,说他们请了美国中央情报局破译密码的专家来破译《圣经》,结果,甚至可以从《圣经》中看出美国的历任总统。这些都是包含着迷信的诱惑,但迷信也不是很容易就克服的。之前被评为全球第一的畅销书《达·芬奇密码》把达·芬奇的画作为密码,来阐述西洋各基督教派之间的斗争。金庸的《连城诀》中用唐诗作密码,来讲练功。
蔡元培等人把《红楼梦》作为密码,也想从中破译出一些东西来。这可能从学理上看是不成立的,但的确是一种智力游戏,可以不相信,但我看的时候也确实为其拍案叫绝。
对“红学”的研究实际上是非常芜杂的:有关于“史”的研究,比如研究曹雪芹的家史;有图书学方面的研究,比如关于《红楼梦》各种版本的研究;有民俗学、文化学方面的研究,比如其中提到的某种纺织品、某种建筑。以上三类,是可以算作学术的。除了这些以外,还有属于文学欣赏方面的一些感受、感悟、联想、审美等,这些比较难以量化讨论,也无法用学术规范来规范它。此外,应属于趣味性讨论,更与学术规范无关。不可否认的是,对《红楼梦》还有意识形态的研究,封建与反封建,仍然不是纯粹的学术问题。
《红楼梦》的研究分很多方面,有很多并不符合学术规范,即使从史学的角度研究《红楼梦》,我们也面临着一个窘境,即材料少,课题多,空白多。“红学”的相当一部分“学”,并不是拉丁文的那个LOGIC,而只能是TOPIC,就是有关《红楼梦》的话题。当然这样的话题,有人谈得比较谨慎,有人谈得比较粗放,有人谈得比较有根有据,有人谈得偏于想象,还有的是故作惊人之语,乃至等而下之的胡言乱语,它们之间还是有高下的不同、学问底蕴的不同与境界的区别。所以,对研究“红学”的各种派别,我们也只能希望其自成一家、自圆其说,以供大家参考。对于猜测多的东西,我们可以举一些相反的例证根据与之商榷,却难于不准他猜测或不准他公开自己的猜测。
《红楼梦》后四十回是续作还是原作
第五个关于《红楼梦》的大问题是,后四十回是续作还是原作,尤其是高鹗在其中扮演的角色。胡适、俞平伯考查出来,《红楼梦》后四十回是高鹗的续作,这大致上已经成为定论。
现在,有很多红学家对《红楼梦》的后四十回抱有一种愤怒、谴责的态度,认为后四十回的续写很不好,歪曲了曹雪芹的原意。曹雪芹说过:“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!”最后结局应该是荣国府、宁国府财产被抄,家破人亡,只剩两间空房子。可是,由于高鹗的封建思想严重,写贾宝玉在出家前让薛宝钗怀上了他的后代;他当了和尚后,还让皇帝封了个“文妙真人”……红学家们认为这样的结局简直是胡闹,糟糕透了!这种观点也是被广泛接受的。
但在这个问题上,我时常自己和自己过不去,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。第一,从理论上说,我认为,续书是根本不可能的。古今中外,没有这样的例子,不但给别人续书不可能,给自己续书也是不可能的。哪怕是重写一遍也是不可能的,哪个作家把稿子丢了,再重新写一下,写出来的肯定和第一遍是不一样的。
第二,不管如何批判高鹗,基本上没有哪家出版社出版《红楼梦》敢只出前八十回,即一百二十回已经被大多数读者所接受。
第三,有些学者认为《红楼梦》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在语言上是一致的。如果没有原作作依据,这是不可能的,毕竟两者所处的时代不一样,语气词、助词、句式等都是不容易相同的。
第四,那句“白茫茫大地真干净”让我很想不通。照前面的理解,《红楼梦》里人物众多,重要的人物有上百个,到了后面几十回,每章得死三到五个人才行。真要做到“白茫茫大地真干净”,我看,只有一个办法,必须在最后几章,在荣国府、宁国府门口架起一挺重机枪进行扫射,要不,这么多人怎么死啊?把一个活的人物写死是非常难的。现在还好办,电视剧想让谁死,让他得个白血病就行了。林黛玉的死写得多好啊,贾母的死也写得很棒。当然,现在我有另一个想法了,不用架重机枪了,让贾府传染上禽流感就得了。
第五,什么叫悲剧?贾宝玉出家了,探春远嫁了,史湘云守寡了,迎春被丈夫折磨死了,林黛玉也死了,薛宝钗即使有个贾太太的头衔,但也只是过着很悲惨的生活。
举个例子,如果一架飞机失事,机上400人全部遇难,大家一定会觉得这是很恐怖的一件事,但并不觉得特别悲哀。但是,假如还有两个幸存者,向世人不断讲述飞机坠毁时惨烈的景象,这岂不是更悲哀的事吗?
《小兵张嘎》中有一个很经典的场景,日本兵屠杀完我们的老百姓后,张嘎跪在奶奶的尸体旁声嘶力竭地痛哭,喊着:“奶奶!奶奶!”我们设想一下,如果张嘎也死了,“白茫茫大地真干净”,地上全是尸体,那谁也甭哭谁了。悲剧并不是就要让当事人全都死光了,留下一个次要人物更能见证悲剧。
我觉得,后四十回的扑朔迷离以及与前八十回的预示预言稍稍有些不切合,这并不奇怪,曹雪芹自己写也会时时变化,不符合预期。这更增加了《红楼梦》的魅力。当然,后四十回确实没前八十回那么精彩,灵气也没那么足,有些地方格调也比较低。
据说现在又要重拍电视连续剧《红楼梦》了,请了一批红学专家来研究,按照他们的主导意见来设计后四十回。我觉得很可怕,因为红学专家的意见即使在学理上是一百二十分的正确,但没有细节,没有语言,没有形象的描写,没有道具,仍然不可能是艺术的文本,只能是学理的估计。靠学理估计是搞不好电视剧的。如果让现代的人来按照学者的判断来写《红楼梦》的剧本,那肯定带有新中国的气息,所用的语言已经不是原作中的语言了,我想说的是,即使高鹗的续作有几百个缺点,但是,我们今天任何人的改(续)写肯定远远赶不上高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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